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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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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

顧禦洲揚長而去, 留下宋枝意在寒風中咬牙切齒。

她心裏祈禱方家瑜就算跟方董鬧,方董也不會因為女兒影響生意。

但事與願違,這事還真的出了大問題。

她居然在半夜十點多收到了方董的微信:【抱歉小宋總, 我女兒生氣哄不好,她不讓我跟顯越合作了,實在抱歉。】

看這時間,方董顯然也努力安撫過女兒了, 安撫了兩小時, 黔驢技窮之後, 老父親妥協了。

老父親兩說了兩句抱歉, 已經算是他的風度。

她給方董發了一長串解釋今天的事。

方董還是挺客套:【我相信小宋總的。】

可是, 他相信沒有用, 他女兒不信, 他哄不好。

她說:【能讓我跟家瑜聊聊嗎?】

這個微信她等了一會,可能方董又在做女兒工作, 五分鐘後, 方董說:【抱歉, 她不要。】

宋枝意放下手機, 退出微聊, 盡量讓自己不去羨慕方家瑜。

這時,她媽媽打來電話, “枝枝, 你爸明天做不了手術了。他有點發燒, 醫生建議過兩天再做。”

宋枝意頓時急起來, “爸爸發燒多少度?我現在過來!”

她媽媽說:“你別過來了, 還好,38度多, 公司裏那麽忙,你先好好休息,做好事情。爸爸在醫院裏你別擔心。”

宋枝意:“嗯。那我明天早上早點來一趟。我去廟裏拜過了會順利的。”

她媽媽說:“嗯,沒事,只是感冒了,先把感冒治好再做手術。”

掛掉電話,她想還是盡量穩住顧禦洲吧,不想讓家裏變得更糟糕,萬一真到了破產這地步,那精神壓力不利於爸爸休養。

她相信他也不是想讓她丟臉或想為難她。她覺得他今天可能是一時沖動,畢竟在他看來是她拋棄他了,他內心積壓著憤怒不甘,看見她能這麽耐心對方家瑜一時間破防也可以理解。

她給顧禦洲發了很長一串私信,企圖點醒他他一個大富豪不該浪費時間在這種情緒化的事情上。

【我覺得我哄你你會更不開心,你會覺得你家裏滑落了我就懶得哄你,你現在翻身了,我才來哄你。你的時間及精力十分寶貴,你在一段已經結束的關系裏浪費時間沒有意義,我哄你也是浪費你的時間,我希望我們可以體面幹脆的結束關系,不要把彼此困在不開心的負面情緒中。晚安。】

她發了那麽長一長串,平靜地敲完每一個字之後,發送。

忽然,一個紅色驚嘆號。

【對方未關註你或回覆你之前,你只能發一條私信。】

宋枝意微微楞了一下。

上條她私他,說她還要做方家的業務讓他安撫好方家瑜,那條消息他沒有回覆。

這樣,他就再也收不到她的私信了。

顧禦洲並不樂忠於社交媒體,全網只有微博那麽一個號。他不回,他們之間唯一私下聯系的路徑也徹底沒有了。

宋枝意只是稍怔片刻,便面無表情地將長長的私信一個字一個字刪掉了,順便卸載了微博,銷掉了微博賬號。

他不開心,她還不開心呢,可她不開心也沒人哄,他處於強勢地位,不開心了可以要求她哄,可她連要求他哄的資格都沒有。

她只能往前走。不諂媚討好,不自取其辱,不瞎想內耗,她只能自我消化自己的情緒,保持內心的平靜,盡量讓自己體面不難看。

她走進浴室,脫掉身上的衣服,打開花灑。

“啊——”

她被側面的花灑冰冷的水噴了一身。

本來是想開頭頂的花灑,開頭頂的花灑她站的位置不會被水淋到,稍等會兒水就熱了。

可她開錯了!

她開成了側面的花灑!

冰冷刺骨的水沖到她的身上,那瞬間,剛才還平靜的她,忽然崩潰了。

她跳開,卻任憑冰冷的水珠掛在身上沒擦幹,只是坐在馬桶上嚎啕大哭。

好過分。

——連花灑都欺負她。

-

凱洛斯藍的勞斯萊斯在夜色中奔馳。

顧禦洲有用音樂治愈心情的習慣,劉司機知道,每當他在車上都要聽音樂的時候,代表這位心情現在非常不愉快。

在冷風裏等了兩個小時,看見宋小姐跟人家開開心心的月下漫步,心情不可能好。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正在閉目休養的顧禦洲睜開眼。是他助理,剛才就是他幫忙查的餘琛。

“顧總,又打聽到點事。”

“沒興趣了。”顧禦洲淡淡地道。

反正宋枝意的脾氣是不可能委身餘琛這種人的,再怎麽困難都不會。所以,關於餘琛的任何事都跟他無關。

顧禦洲隨手打算把電話掛了。

“是關於宋小姐的。”助理補充道。

手機停在半空中。

顧禦洲的手轉了轉手腕上的鈦殼百達翡麗,表現得意興闌珊,“說。”

“打聽餘琛的時候打聽到就連裴二公子這兩天聽裴董說要找宋枝意這樣能幹漂亮的兒媳婦都高興得不得了,連晚上酒局都不參加了,嚷嚷著要為宋小姐守貞操。”

顧禦洲額頭突突突了幾下。

裴二?

為她守貞操?

助理說:“他組織了場社交活動,邀請了很多朋友。他說宋小姐也肯定會去的。”

他還沒被邀請。

裴二這心思。

顧禦洲哂笑,語氣漫不經心地道:“知道了。”

顧禦洲掛了電話。天空忽然下起雪來,雪花紛紛揚揚,京城今天大概空氣質量不好,並不潔白純凈,帶著點灰,有兩片特別大的雪花在朦朧的路燈下旋轉飛舞,糾纏交錯,看起來特別像兩個人在跳舞。

裴清譽……

一個圈子的,宋枝意對他了解。知道他九歲才會自己穿衣服,也知道他高三每次數學模考考幾分,知道他大學捐了棟樓才進,知道他一路掛過去,最終還是沒拿到畢業證。

即便這麽了解他,也數不清他究竟有多少女朋友。

宋枝意不可能看得上他。

可是……

跟裴清譽結婚,卻成了第三條路。

他今晚甚至親手推了她一把。

更何況,正因為了解他,她也知道他除了愛玩除了不大聰明沒別的毛病。

正因為他愛玩又不大聰明,裴董想找個能幹又能駕馭得了他的兒媳婦也有充分理由。

他自己當年就是一開始就喜歡聰明女人,找了裴清歌的母親,結果發現太聰明了,天天沈迷科研不回家,兩人感情破裂,再找老婆的時候,他找了每天給他提供情緒價值的。

一開始他很幸福,結果後來,裴董也是倒了大黴。裴清譽越長大越表現出不怎麽樣的智力。對於他們這種階層的人來說,不聰明就是缺陷,跟普通人家生了個殘疾一個道理,直接把裴董整抑郁了。

別說錢可以雇傭多少聰明人,只有錢沒有智力沒有能力永遠駕馭不了這些聰明人,不管事會被人占便宜,管事更只會被玩死。

裴清歌雖然聰明但只願意做科研,對做手機沒什麽興趣,而裴清譽,裴董除非想把淩銳玩完,才會把淩銳交到裴清譽手上。

所以,裴董有絕對的動機找個能讓自己兒子死心塌地,又能幹到能獨當一面,自己還有家底的兒媳婦,方便把企業直接傳到孫子輩。

整個圈子裏看過去,像宋枝意這樣的寥寥無幾。宋枝意最大的能耐就是她能把顯越上上下下管理得服服帖帖。

顯越這麽艱難的情況下,都沒有人跳出來逼宮造反,內部和諧穩定。

裴董這麽通透的人肯定知道這是難得的管理者天賦。

宋家還是裴家的上游企業,合並起來還方便,同行業學起來也快。

裴清譽……

對他來說反倒是最難對付的。

這麽傻,他都不好意思下手欺負……

那麽,顧禦洲,忍住,對自己狠一點,格局大點,胸襟寬闊點,祝福他們不好嗎?

對祝福他們,趁機讓自己徹底死心。

將心底隨風攢動的火苗徹底熄滅。

讓她跟裴清譽聯姻。

他做不出來破壞他們婚姻的事,那麽這輩子,宋枝意這個名字將徹底在他的世界裏成為灰白色。

裴清譽對她幾乎言聽計從,他做不到的,裴清譽卻能做到,這對宋枝意而言也是好事。

他沈默地註視著幹凈的窗戶被灰撲撲的雪花沾染,拖拽出一條條濕痕,直至整片窗戶望出去都是模糊不清的世界,只有路邊的路燈散發著越加昏昧淒涼的光暈。

劉司機平穩地驅車行駛在大道上。

他從後視鏡看見顧禦洲在後座望著窗外的常見的雪出神,他收回視線,車速放得更緩。默默等著顧禦洲的指令。

紅燈停下,雪花在玻璃窗上洇出朵朵水花,他用雨刮器掛掉。

雨刮器輕微的聲響似驚擾到顧禦洲,他伸手,按下了車窗,又升上車窗,車窗上的水漬被完全清洗幹凈。

幹凈之後,他拿起手機撥打電話,“清譽。”

祝福?

祝福他們不好嗎?

他哂笑。

他祝福也好不了。

-

翌日清晨。

宋枝意早早到了醫院,給宋建明準備了一個平安符塞在他手心裏。

“我已經想好等你休養好陪你去哪兒玩了。”

她打開手機給他看了一些雲蒸霞蔚,煙霧旖旎,山巒疊嶂的照片。

“好不好看?攻略我都做好了。煙雲山那兒有個蹦極,我又想玩又恐高害怕,您陪我去壯壯膽,我要蹦。”

“裸翠谷那兒不光環境好,還有個馬場,我就想在山野裏騎馬,吹著山風肯定倍爽。神靈居那兒……”

她一邊說,夏冰一邊轉頭抹淚。

宋建明認真聽著,笑笑道:“好看是好看,可是,枝枝,是你陪我玩還是我陪你玩?”

宋枝意佯裝生氣:“你陪我玩難道不快樂?”

宋建明笑樂了,夏冰也破涕而笑。

“早上燒退了點,不高。”夏冰抓著宋枝意的手心,發現她手心冰涼。

宋枝意其實很恐懼。

宋建明有時候即使不在身邊,依舊是她內心的城墻。

是她可以站上去眺望遠方的底氣;是她哪怕沖去出也永遠在的退路。

如果城墻塌了。

她無論沖到哪兒也只是在流浪。

從醫院出來,宋枝意剛才手機一直關機,這會兒才打開手機。

居然有好幾個未接來電。

裴清譽x10?這麽早?

有什麽急事?

廁所沒紙了?

-

“裴清譽你丫的,但願不是把人騙來犄角旮旯的山莊給你遞廁紙。”

宋枝意向來懶得搭理他,這位少爺因為從小被鑒定資質慘不忍睹,破罐子破摔不需要繼承家業,可她不一樣,她屬於努力一下或許可以的那類,所以她需要努力。

但,這位少爺說他能搞定方家瑜,讓她今天早上九點在雲岱山莊見。

雖然約在犄角旮旯的地方,但宋枝意倒是一點不擔心人身安全。

宋枝意跟裴清譽確實很熟,裴清譽比她小四歲,小時候跟她家住在一個胡同。

住在同一個胡同的還有他表姐,也是她的好朋友唐嘉茜,他跟著唐嘉茜混,就是時常跟著她混。

跟裴清譽第一次見面就是在唐嘉茜家。

暑假,裴清譽來找唐嘉茜玩,那天他拉肚子。

他姐姐忙著玩游戲,裴清譽在衛生間扯著嗓子嘶吼沒紙了,他姐姐戴著耳機完全沒聽見。而她陣亡後就聽見了這嘶吼,不知道嘶吼了多久,立刻就起身幫他遞了。

當然是背著身的。

等裴清譽出來的時候,小家夥臉都是漲紅的,脖子細細的靜脈爆起,看來是用力吼很久了。

屋裏,她聞到點臭烘烘的味道。

她立刻反應過來,捅捅還在瘋狂廝殺的唐嘉茜,“餵,你弟弟屁股沒擦幹凈。”

唐嘉茜專註得要死,一邊瘋狂跟人幹架,一邊隨口說了句,“你幫他擦擦吧。”

宋枝意:“……”

她轉頭,看見小家夥臉色更漲紅,羞憤欲絕地跑了。

幸好,倒是不用幫他擦屁股。

可能因為這個遞廁紙之恩,裴清譽在別人面前傻拽傻拽的,在她面前一向來很乖,從來不造次。

宋枝意很少跟裴清譽玩,總覺得他是紈絝,她沒時間陪他浪費時間。

但她跟他因為唐嘉茜一直接觸很多。

宋枝意從車上下來,司機幫她把行李搬下來,裴清譽和唐嘉茜他們就出來迎接她。

宋枝意覺得今天的裴清譽看起來哪兒不對勁,仔細打量他,換發型了。

之前拽拽的美式刺頭兒改成了微分碎蓋。

看起來多了幾分青春與乖巧。

不得不說,裴清譽這張臉還是挺騙少女的。

裴清譽見到她靦腆地笑了笑,諂媚地從她司機那裏拿過行李,幫她提著。

宋枝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裴清譽目光沒對上她,倒是周圍的人一陣躁動起哄。

這種氛圍宋枝意很熟悉。但她覺得不可能出現在她和裴清譽之間,是這位少爺今天又幹了什麽壞事怕被她打吧?

說能哄好方家瑜是騙人的?

今天就是騙她來玩?

!!!

唐嘉茜湊到她耳邊,滿臉揶揄:“青梅竹馬的小姐姐可能跟他聯姻,瞧把他給樂的。發型都換了,發誓做你的乖寶寶。”

這話猶如一道雷劈在她腦門上。

宋枝意不巧想到了那個憋紅臉要廁紙屁股沒擦幹凈的小男孩,整個人都雷住了。

“胡說八道,我要聯姻我怎麽不知道?”宋枝意睨她。

別聽風就是雨成嗎?

唐嘉茜眨著眼揶揄道:“我姨夫看上你做他兒媳婦了。說要跟你家聯姻,改天會去拜訪你父親。”

宋枝意:“……”

這世界……瘋了。

但她知道裴清譽說的能幫她哄好方家瑜是什麽意思了,她都要跟裴家聯姻了,那方家瑜也知道跟顧禦洲合夥戲弄她的事就真是她想多了。

宋枝意一進入大廳,就看見這古色古香的山莊被布置得跟婚禮現場似的。鮮花、氣球、蠟燭什麽都有。

她瞥了一眼在幫她提行李的裴清譽,耳根還有點紅,明顯也很尷尬。

何必呢。

裴清譽他們把她行李拿進一間套房,正面朝著湖景,外面還有私人的溫泉冒著旖旎霧氣。

唐嘉茜把裴清譽趕了出去,跟她兩個人待在房間裏,她很激動地道:“我弟弟在這個山莊裏整了老多活,超努力,超認真!我看他這純情的狀態,忽然發現其實弟弟超香的!你先別急著拒絕!我知道你看不上他,論個人他真的跟你差遠了,但是有錢有閑長得好對你好絕對聽你話,完全服從,真的超適合當你老公啊!”

宋枝意看著她的腦門,像在看一團漿糊,瞪了她一眼,說:“你弟弟,純情?你確定?”

咱又不是剛認識,跟裴清譽也不是剛認識,你別那麽糊弄我成嗎?

唐嘉茜信誓旦旦地說:“我覺得他碰到你就純情了!我覺得我姨夫真的是個人才!”

宋枝意像在看傻子:“廢話,你姨夫當然是人才。”

不然能當上富豪?還是超級大富豪。

唐嘉茜哈哈大笑,興奮得小臉通紅,“他這麽一點撥,我也感覺你倆超配。你高冷脾氣大,但我弟弟跟你那麽長時間了你說什麽是什麽,從來不跟你發脾氣。而我弟弟也確實得找個厲害點的媳婦。”

宋枝意很無語,“你真的快閉嘴吧。”

不然她滿腦子廁紙。

但是,唐嘉茜真的不認為那是玩笑,上躥下跳,覺得這兩人太配了,“你試試嘛,你不是空窗好久了?弟弟很香的!多少人要弟弟啊!”

宋枝意嚴肅警告她,“真別鬧。他那麽多女朋友,差我一個?別開玩笑了。”

“枝枝,我求求你真的不要太無情地拒絕他。”唐嘉茜拉著她的手拼命晃,“雖然他有過那麽多女朋友,但我覺得他面對你,肯定有些自卑。你想你以前都是跟顧禦洲在一起的。他見了能說什麽能做什麽,什麽都比不上顧禦洲。就算分開了,他也覺得輪不到他。沒想到他爸爸真的想撮合你們倆,他當下就鼓起勇氣了。”

宋枝意:“……”

說得還挺感人的。

她怎麽可以做到把一個浪蕩子說得這麽癡情?

這人吶,一旦做起媒婆來,當真是連臉都不要了。

自己這麽多年的閨蜜都舍得往墳墓裏推。

宋枝意伸手掐唐嘉茜嫩生生的臉,說:“要點臉好嗎?你弟弟什麽人?京城混世小魔王,純情?自卑?那我也自卑,我配不上他行嗎?”

唐嘉茜嗷嗷叫,“他是小魔王,可是他也護你,你沒發現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說你半句不是嗎?”

宋枝意:“那是我們姐弟情深。所以,別破壞我們感情。再說啦,女大三抱金磚,女大四算什麽?”

唐嘉茜:“超級大金磚啊。”

宋枝意:“……別扯蛋,老媽子吧。”

兩人在屋裏嬉鬧了會,宋枝意也盤算這事兒還得好好應付,剛氣走一個二世祖方家瑜,再氣壞一個二世祖裴清譽,無疑雪上加霜。

她大概理清了這件離譜的事是怎麽發生的。那天碰到裴清歌氣裴董生不到她這樣的孩子,裴董隨口說了句要讓裴清譽娶她,裴清譽聽見這話當真了。

這大烏龍。

簡直離譜。

裴董就是隨口說說氣氣裴清歌。

“枝枝……出來玩吧?”裴清譽在門外喊。

宋枝意睨了唐嘉茜兩眼,讓她不許瞎起哄,唐嘉茜整個人依舊處於亢奮狀態,像只上躥下跳的猴子。

宋枝意一整個頭大,她打開門,對裴清譽說:“叫姐。”

怎麽隨便給她降級呢?

之前枝枝姐叫得挺好的。

裴清譽笑得很純良,就是不叫姐。

宋枝意對他招了招手,他很乖地俯下身,湊著耳朵聽。

“你大概有些誤會,你爸那天在公司裏是開玩笑純粹就是為了杠你哥。所以,你別整過了啊,這就是個烏龍。”

裴清譽直起身,笑得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他回家說的。”

宋枝意怔住。

沒誤會?

裴董還真是這個意思?

混世小魔王笑得有幾分壞,“等著我爸上門提親吧。”

宋枝意:“……”

她盯著裴清譽的眼,裴清譽看起來是真開心,神采飛揚的,眼睛裏看著她居然都是星星。

她一時間失語,沒有直接張口拒絕。

她沒想好怎麽拒絕,她想她必須特別特別溫柔地拒絕他。但這會兒她不是怕再氣壞一個二世祖,她是覺得,像裴清譽這樣眼神不好使的人,也不多了。

所以說他傻。

宋枝意當然不會妄自菲薄。只不過,她覺得她這人脾氣不大好,真不大適合當老婆。誰不知道嫁入豪門得吞針,但她不爽了那是會給人紮針的。

裴清譽直接牽她的手。

“別動手動腳。”宋枝意甩開他的手。

邊上立刻傳來促狹的起哄聲。

裴清譽笑笑說:“不是喜歡騎馬嗎?後面有馬場。”

騎馬宋枝意是喜歡的,尤其下雪後騎馬踏雪是最愛,喜歡下雪後冰爽沁人的空氣,喜歡馬蹄踏雪泥上清脆的聲音,喜歡寒風割面的速度與激情。

她立刻來了興致。

馬場後面挺寬闊,背後有山,中間一塊馬場目測有數百畝地,場地夠寬闊。

“新建的?我這個馬術愛好者,都不知道京城有這麽好的馬場。”

裴清譽說:“新建的,還沒對外營業呢,老板是我朋友。騎馬服我姐幫你挑好了,在01號更衣室,你自己去換吧。”

宋枝意點點頭。

更衣室很寬敞隱私也很好,男女分開,每個都有封閉的小間,門看著很厚重,很有安全感。

宋枝意換上騎馬裝,黑外套白內襯,白色長褲黑色長靴,她本就高挑,緊身的衣服一穿顯得更加英姿颯爽。

整理完衣服,推開門,看見外面立著的人,她微微一頓。

對方穿著一身黑白英倫風騎馬服。長靴裹著勻稱修韌的長腿,跟平時的西裝褲看著有些不同,將他良好的腿型完全顯露出來,隱隱露著虬結的線條。腰帶束著腰身窄勁,整個人英氣逼人遒勁有力。

顧禦洲?

他怎麽也來了?

難道裴董也要弄弄清楚他們倆之間還有沒有關系?

“你怎麽也來了?”宋枝意問。

顧禦洲一邊慢條斯理地拖拽著手套,一邊漫不經心地道:“尋開心。”

宋枝意:“……”

搞什麽?

到底是那天晚上說不開心,要讓她哄的意思,還是來看她笑話,看她如今只能找裴清譽這樣的紈絝?

宋枝意懶得搭理他,“你開心就好。”

她反正也沒打算哄,也沒打算結婚。

裴清譽給她牽來的馬是匹競馬之王——純血馬,這種馬兒速度極其快,價格昂貴得比得上幾輛超跑。紅棕色的皮毛,在陽光下在雪地上散發著艷麗的色彩,馬腿上的肌肉成長條狀凸起,結實又輕盈。

“它叫飛雁,送給你。測試過了,一千米只需要一分鐘不到。”裴清譽聲音帶笑。

宋枝意看他獻寶似的,眼睛彎成月牙,陽光在他碎短的黑發上踱了層淡淡的光,不得不說,這孩子不傻拽傻拽的時候,看起來很有少年感。

裴清譽的朋友們立刻開始起哄。

“哇哦,雁啊?裴少,是大雁的雁嗎?”

“是吧,別慫啊,別騙我們是燕子的燕。”

誰不知道大雁是下聘用的?

宋枝意微笑道:“我就騎騎,我有馬,你自己留著吧。”

顧禦洲送過她一匹金色的汗血寶馬,為了配得上最好的馬兒,她也勤奮練習馬術。練到了參加馬術比賽能獲獎的地步。

她跟顧禦洲分手的時候只有那匹汗血寶馬沒還給顧禦洲。

她不舍得還金馳,金馳跟著她很多年了。

裴清譽找來的這種純血馬也很罕見,宋枝意摸著馬兒短亮的毛,愛不釋手,摸了幾下就一個輕躍飛身上馬,騎上馬之後,宋枝意整個人神態都變了。

“賽馬嗎?”她騎在馬上意氣風發笑問道。

十個年輕人立刻都翻身上馬。

宋枝意說:“剛好十個人。第一名,可以砸第六名一個雪球,第二名可以砸第七名一個雪球,依此類推,怎麽樣?”

“好啊,落後就要挨打!”

宋枝意笑笑,挺好,全民都有刻進骨髓的落後恐懼癥。

宋枝意率先往起點騎,清亮的聲音被風吹著送過來,說:“鑒於我的馬兒好,我要是拿不到第一,也可以挨打!”

“哇哦!枝枝姐就是霸氣!”

“那我們熱身三十分鐘,三十分鐘後起點集合。”

顧禦洲不知道為何,心情分明陰郁,但是看見她英姿颯爽的樣子,心情像是雨後的夏日傍晚,天空被滌蕩得幹凈透徹,夕陽破雲而出,霽色綺麗風光無限。

“看見了嗎?我弟弟的場子裏沒有任何人會怠慢她、質疑她,輕視她。平時這些家裏的刺頭兒在枝枝面前,一個比一個聽話。”

顧禦洲提著馬繩的手僵住。

是唐嘉茜,她騎著馬路過,在跟姜憶說話。

顧禦洲目光註視著不遠處的宋枝意。

前方的宋枝意已經開始慢慢跑起來,風吹起她的發絲,唇角掛著明媚的笑容,張揚肆意。

她完全沒在意他,這些人都是跟著裴清譽玩的,裴清譽認的姐就是他們親姐,每個都對宋枝意尊重得不得了。

他忽然想起方家瑜的成人禮。方家的場子,他也在場,但是……

他好像成了別人肆意傷害她的理由。

他們重逢的第一面,她就提出了這個困擾。

可是,他說:他已經沒有義務為她服務了。

顧禦洲猛地夾馬上前。

姜憶當然知道唐嘉茜這話就是說給顧禦洲聽的,看見顧禦洲忽然跑到前面去,對唐嘉茜使了個眼色,“不知道他來幹嘛,清譽也不介意他來嗎?太尷尬了吧?”

唐嘉茜說:“顧禦洲從前對我弟挺好的。我弟弟不可能娶了枝枝以後就不跟顧禦洲來往。既然避不掉,不如就不避諱。”

熱身做完的時候,宋枝意跟她的愛馬已經配合良好。

眾人在起跑線上排好隊,裴清譽臭不要臉地大聲嚷嚷道:“我要第六名!誰也別跟我搶第六名!”

顧禦洲面色一沈。

有人起哄道:“喲,一場比賽把家庭地位安排得明明白白,行啊你!”

“裴少的意思是對老婆打不還手!”

“這態度絕對可以!”

裴清譽笑嘻嘻地道:“只有枝枝能打我。”

顧禦洲:“…….”

見過舔的,沒見過這麽舔的。

宋枝意扭頭笑著瞪裴清譽,嘴裏哈著霧氣,笑道:“有點競技精神好嗎?犯規放水的每人砸他一顆雪球哈!”

“好嘞!遵命!”

比賽的哨聲響起,一行人策馬奔騰,寬闊的馬場上,馬蹄揚起雪泥,蹄聲如雷,遠處看起來壯觀又激情。

宋枝意一騎絕塵,遠遠將第二名甩在後面。但她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兒,顧禦洲居然在吊車尾。他後面就兩三個人。

顧禦洲的馬術跟她不相上下。

搞什麽?

宋枝意發現自己居然在比賽的時候分神觀察顧禦洲。她不是特地看顧禦洲,而是這人無論何時,哪怕排在末尾都十分顯眼。

為了集中註意力,她在馬背上耍起特技。

飛雁狂奔的時候,她翻身下馬,腳尖觸地,又輕易地翻身上馬,腳尖勾起的雪泥在空中畫了個圈,在陽光下白雪耀眼奪目,流光溢彩。

她再翻身上馬時,借著馬兒奔騰的力量,淩空翻起幾乎在馬上倒立,淩空倒立的那瞬間,長風掠過她的臉頰,她感覺自己像是翺翔的鷹,像是長空的王,就一個倍爽。

爽完之後,她又輕飄飄地落回馬背上,輕靈有力。

“臥槽!臥槽!臥槽!好厲害!”

“颯瘋了!人馬合一了啊餵!別太離譜!”

“啊啊啊啊酷斃了!”

身後傳來喧鬧的尖叫聲,人類就是這樣,即使能造火箭能登月了,身體的極限運動依舊讓人振奮。

宋枝意率先到達終點勒馬。

轉身看著他們一個一個靠近。

她看見顧禦洲這時沖上來了。

原本牢牢守住第六位置的裴清譽忽然被往後擠了一位。

裴清譽被顧禦洲超過的時候,臉色一變,大聲嚷嚷:“洲哥你作弊!!!你剛全在放水!!!啊啊啊啊!你故意的,故意不想我第六!”

宋枝意:“……”

顧禦洲最後沖刺階段直接沖到第四,而裴清譽想變成第六也來不及趕上去了,因為宋枝意警告過誰放水要挨每人一個雪球,所以,第五第六都沒放水。

名次出來了,宋枝意第一,顧禦洲第四,裴清譽第七。

裴清譽下馬之後一直睜著大眼瞪著顧禦洲,顧禦洲輕飄飄地解釋道:“我這匹馬兒有點烈,一開始差點被顛下馬,後來跑著跑著倒是馴服了。”

宋枝意恍然。

原來如此。

裴清譽:“……”

我信你個鬼!!!

幾人排成兩排,勝利者對落後者實施挨打懲罰。勝利者在地上搓起雪球,一陣尖叫聲中,雪球啪啪啪地砸到失敗者身上,慘叫連連。騎士服都不厚,砸到身上,尤其脖子,那叫一個冰爽。

有位勝利者得意地發表獲勝宣言,“記住今天啊,好好訓練!”

失敗者忽然有人大喊:“誓死記住剛才挨的打!接下來我們來玩打雪仗游戲!”

“你們不要臉!輸不起!”

“我們沒有輸不起,我們只是玩游戲!”

“啊啊啊啊!誰要玩打雪仗?”

“幼不幼稚?!臭不要臉!停停停!”

失敗者們統一了戰線,雪球像子彈一樣漫天亂飛。

宋枝意拔腿就跑,她可是剛來完姨媽,要盡量保護下自己不著涼。

但是,像是猛獸下意識地追捕逃跑的獵物,有人立刻把她當成目標。

“啪!”

猝不及防的,一顆雪球砸在宋枝意的後頸裏,冰涼刺骨的雪像是條蛇一樣往她的脊背下爬,讓她寒毛直豎。

“耶!枝枝姐被我打中了!”

這無疑是在告訴猛獸們這兒有只受傷的肥羊,大家過來分食。

宋枝意:“!!!”

哪個二逼?

宋枝意扭頭,看見雪球像是暴雨般朝她攻來。

她的手腕被人倏地拽住。

天旋地轉間,她被人完完全全抱住。

“啪!啪!啪!”

密集如雨的一聲又一聲。

但是她卻沒被雪球砸到。

那人的胸膛像是一道城墻擋住了外面的一切荊棘。

喧鬧聲戛然而止。

溫熱的血液在血脈中加速湧動,帶來絲絲熱意,對方的臂膀隔絕了外面的寒風,鼻息溫溫的落在她的頭頂,這方小天地裏,有種溫暖如春的錯覺。

風聲停止,四周寂靜無聲。

顧禦洲聲音暗啞,落在她頭頂,“快回屋泡澡。”

說完,他就沒多留戀地松開她,轉身離開。

全場啞然。

所有人目送著他的背影。

看著他黑色騎士服上濕痕斑駁,後腦勺上沾著灰白的雪,脖頸濕了大片,走動間,雪水從他後腦勺順著脖頸滴滴答答往下流淌。

狼狽不堪。

顧禦洲直接去淋浴,被雪球砸得背上都是雪水,他居然因為一個擁抱而渾身燥熱。

他脫掉身上的衣服,看了眼自己真正不堪的地方。

顧禦洲:“…….”

顧禦洲,你真的,別太骯臟。

只是抱了一下,就只是抱了一下......

他揚起脖頸,大概是熱水沖進了眼睛裏,眼眶很熱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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